
●根據廣州市“三舊”辦的計劃,上半年完成15個村的方案審批,統計發現,這些城中村加上已經在進行改造意向問卷調查的寺右村,整個村域面積達到40平方公里,這大體相當于7個珠江新城的規模。
●在廣州市“三舊”改造高歌猛進的時候,一個個城中村被拆除,原來借此棲身的眾多大學畢業生不得不為找一個蝸居付出更多的精力和費用。這群被稱為“蟻族”的年輕人,在物價飛漲和城市現代化的擠壓下,越來越感覺到“羊城米貴,居留不易”的困窘。
●廣州市計劃擴大保障覆蓋面,讓不符合經適房購買條件,但存款卻很少的大學畢業生等“夾心層”也能住上公租房。記者獲悉,公租房現已動工16869套。時至今日,尚沒有大學畢業生成功申請到公租房,而街道辦事處以及社區居委會亦無法給予支持。
7月,畢業季中憂傷的7月,廣州時常暴雨如注。
比暴雨還要凌亂的,是絕大部分大學應屆畢業生的心情。對于終于在廣州找到一份工作的他們來說,遭遇了走向社會的第一道難題———找房子,因為單位基本是不提供住房的。
而今年的租房形勢比往年似乎更嚴酷:隨著廣州城中村的日漸消失,可供畢業生們選擇的住房房租越來越高,房源越來越少。
暗無天日的居室
楊亮、秦杰明合租的出租屋,被間隔僅半米到一米的六七層樓房層層包圍,常年見不到陽光,空氣流通不暢,陰暗潮濕,晾在窗戶防盜網上的衣服,常年晾不干
清晨7點,急促的手機鬧鈴從廣州天河岑村一間出租屋里傳出,將睡夢中的楊亮驚醒。醒來的楊亮開燈,一天的生活開始了。此時廣州天早已放亮,但這套與大學同學秦杰明合租的兩室一廳,終年見不到陽光。
楊亮坐起身來,直接從床鋪爬過緊挨的桌子,跳出房門,一步跨進一米見方的衛生間,刷牙洗臉,穿上似乎永遠晾不干的工作服,戴好胸卡,出門下樓,趕往公交車站。
南方日報記者看到,楊亮的房間,擺下一張床、一張桌,就剩下一條縫隙,折疊衣柜擺到了狹窄的客廳里。床板下,塞滿了被子和書本。楊亮拍拍床板,告訴記者:“下面就是我的全部家當。”合租的房子沒有廚房,楊亮、秦杰明就在廳上擺上一個電磁爐,放上一口鍋,照樣做飯做菜。
剛從華南農業大學畢業的楊亮,在某通信公司做試用工,試用工資每月2000元。由于收入少,他和秦杰明在岑村合租了這套不足40平方米的兩室一廳,“岑村地段偏一點,但房租便宜,每月700塊”。
伴隨著出租屋鐵門關閉的聲音,廣州大小城中村里,無數和楊亮、秦杰明一樣的年輕面孔,身著各式工作服,佩戴各類胸卡,提著電腦包,避開隨處傾倒的垃圾,跨過巷道里常年不干的積水,鉆出昏暗的巷道。此時,他們終于見到了第一縷陽光———如果不是陰天。
楊亮、秦杰明合租的出租屋,被間隔僅半米到一米的六七層樓房層層包圍,常年見不到陽光,空氣流通不暢,陰暗潮濕,晾在窗戶防盜網上的衣服,常年晾不干。
記者看到,兩棟樓間不足半米的縫隙內,每一個窗戶的防盜網上都掛滿了青年男女的衣服。記者順手把幾件衣服都摸了一遍,沒有一件干透。楊亮告訴記者:“夏天出汗多,衣服得經常洗,洗完后老是干不透,很難受。”好在現在天氣熱,體溫和陽光很快就能把衣服烘干。
比楊亮、秦杰明幸運的是剛從華南師范大學畢業的程麗瑩。她畢業后在學校找了一份辦公室文員的工作,是合同工,一月工資2000多,她在學校東區找到一間地下室,這原是一樓的房東放雜物的地方,但現在幾間地下室都租出去了,六七平方的房子租金要500元,而且要一次交清半年的租金。
記者看到,在這個桌子都沒有的房間里,小程所有的行李都放在床底的幾個儲物柜里。她說,現在一件衣服都不敢買了,買了也沒地方放。小程說,她很滿足,因為畢竟學校相對安全,上班又不用擠公車。
裸房放租變相漲價
不少房東將出租屋內的家具全部清空,用這樣的“裸房”放租。當問及床鋪家電時,房東回答:“床可以給你,要家電的話,每個月多交300塊”
同樣剛從廣東省嶺南職業技術學院畢業的薛欣,入職僅半月,但找房卻花了將近兩個月時間,幾乎跑遍了整個芳村。
一個多月的奔波后,薛欣終于從朋友處轉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房租每月1200元,且遠離自己上班的公司。
薛欣在找房的一個多月里,廣州城中村的房租正急劇上漲。
一個月前,薛欣看了一套兩室一廳的房子。這套房面積不足30平方米,位置偏僻,沒有陽光且環境嘈雜。薛欣在房里繞了一圈,發現房內除了兩張沒收起床板的床之外,一無所有。房東的開價是房租每月1200元。薛欣告訴記者:“當時覺得這么差的房子還要1200塊,再找找吧。”經過20多天的奔波無果后,薛欣再一次撥通了房東的手機。房東開門見山:“房租沒有1400元,免談!”
“就這20來天,房租就漲了1/6,看來真要把我們趕回鄉下種田了。”薛欣苦笑著說。薛欣告訴記者,7月份廣州大批大學生剛出來工作,急需租房,因此很多房東便趁機抬高房租。
更令薛欣氣憤的是,部分房東變相上漲房租。
薛欣發現不少房東將出租屋內的家具全部清空,用這樣的“裸房”放租。一個多月里,薛欣看了10多套這樣的房子,每月房租1200元—1500元。當他問及床鋪家電時,房東回答:“床可以給你,要家電的話,每個月多交300塊”。
“這不等于變相抬高房租嗎?”薛欣抱怨說,“每月多交300,一年就得多交3600,這么多錢我都可以把那些二手的電冰箱、洗衣機、空調全買下來了!”薛欣也向記者表達了無奈,“現在房源太緊張、房子太難找了,很多像我一樣的剛出來工作的大學生,面對他們這樣哄抬房租,也只能照租不誤。”連日來,記者以房客的身份在上社村聯絡了7名房東,僅有2名房東告訴記者還有未出租的房子。當記者提及房租太高、上漲太快時,一名房東告訴記者:“現在房子那么好租,到別的地方還沒這個價呢。有些大學生怕租不到房子,還提前10天、15天把房租交了呢!”
對房租上漲最有感受的是滿堂紅、中原地產等中介公司。五羊新城路口滿堂紅的黎先生告訴記者,據他們統計,今年廣州房屋的空置率與流動率比去年下降了60%至70%,房租則上漲了20%,“也就是說去年可供租客選擇的房子一般有五六套,但今年只有一兩套。去年我一個星期內帶著一名租客看了20多套房,現在也就一兩套房可看。”中原地產的張先生告訴記者,除通脹因素外,廣州市大規模的城中村改造是導致目前廣州房源緊缺、房租上漲的主要原因。原來“蟻族”們聚居的楊箕村、獵德村、冼村等都被拆掉了,許多剛畢業的大學生只能選擇更遠離市中心的地方,“主要有兩個方向,往西到石牌村,或者往南在番禺地鐵沿線附近找房”。
市中心區難租房
“三舊”改造計劃如果順利推進,年輕人租住的出租屋將悉數拆除,高檔寫字樓將徹底搗毀城中村的積水、陰暗、潮濕、貧窮,以及“蝸居”一族的夢想
令人憂慮的是,隨著廣州市城中村改造計劃的推進,越來越多的畢業生將面臨著在市區無房可租的困境。
據廣州市“三舊”改造辦公室透露,廣州今年計劃新增啟動“三舊”改造土地面積不少于10平方公里,完成改造土地面積不少于3平方公里。根據廣州市“三舊”辦的計劃,上半年完成15個村的方案審批,統計發現,這些城中村加上已經在進行改造意向問卷調查的寺右村,整個村域面積達到40平方公里,大體相當于7個珠江新城的規模。
今年3月11日,廣州市天河區“兩會”公布了2011年“三舊”改造工作計劃,包括漁沙坦、柯木塱、凌塘、龍洞、岑村、銀河、長湴7個城中村計劃在今年完成改造。早在2010年3月22日,岑村就已經召開了“三舊”改造黨員帶頭動員大會,決定對岑村進行全面改造。
假如“三舊”改造計劃順利推進,那么岑村里楊亮、秦杰明等年輕人租住的出租屋將悉數拆除,廣州智慧城等中央商務區將拔地而起,高檔寫字樓將徹底搗毀城中村的積水、陰暗、潮濕、貧窮,以及“蝸居”一族的夢想。
此外,住建部的一紙規定,使廣泛存在于城中村的分隔房與地下室成為非法房源,如果嚴格執行,程麗瑩們將面臨再次找房的困境。程麗瑩無奈地對記者說:“我們申請不到廉租房,還不許我們合租,不許我們租地下室,難道讓我們去睡大街嗎?”房租壓力之下,楊亮、秦杰明、薛欣,還有無數剛畢業的年輕人,每天都在努力省錢。
首先要省的是每天的飯錢。每天清晨,秦杰明煮一塊面餅,放一個雞蛋,便是他的早餐。秦杰明告訴記者:“到外面吃,至少也要三塊錢,能省則省吧。”而楊亮由于必須經常早起會見客戶,連早餐都省了。
住公租房沒希望
三年來萬匯樓十分火爆,目前已經沒有空房出租。這種賠本賺吆喝的實驗項目看來僅是實驗而已,目前,還沒有看到一家開發商跟進
記者調查發現,廣州市政府已經注意到大學畢業生住房的尷尬現狀。2011年廣州市“兩會”上,市長萬慶良在政府工作報告中宣布,2011年將新開工建設4.3萬套保障房。
按照規劃,新開工的4.3萬套保障房將全面向公租房傾斜,其中60%為公租房,還將擴大保障覆蓋面,讓不符合經適房購買條件,但存款卻很少的大學畢業生等“夾心層”也能住上公租房。記者從廣州市國土資源和房屋管理局網站獲悉,公租房現已動工16869套。
但記者調查發現,時至今日,尚沒有大學畢業生成功申請到公租房,而街道辦事處以及社區居委會亦無法給予支持。記者就大學畢業生租房問題聯絡了石牌、長興等街道辦公室以及岑村等居委會。當問及街道是否有相關措施時,一名工作人員頭也不抬地告訴記者:“大學生租房這事又不歸我們管,不要來找我們。我們只是基層政府,上面沒有指示,我們管不了。”記者注意到,當大學畢業生們等不到公租房、基層街道與社區又無法提供幫助時,民間的資本已經開始行動。
2008年7月,萬科公司開始在廣佛交界興建住房實驗項目“四季花城萬匯樓”,廉價出租給無房無車、年收入不足3萬元的城市中低收入人群。記者探訪發現,六七層樓高的萬匯樓設計酷似客家土樓,樓內多為三四十平方米的小戶型,現已全部住滿。
作為國內首例由企業出資、探索低收入人群居住問題的實驗品,萬匯樓占地9000平方米,建筑面積12200平方米,可供出租的房屋共297套,平均每月租金為460元,很少有房子租金超過500元,而城中村同類戶型房租多在千元以上。
三年來萬匯樓十分火爆,目前已經沒有空房出租,且已經有二三十戶排號等待。萬匯樓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如果現在申請租房,至少要排到半年之后。”據萬科提供的資料,該樓收回成本年限為57.6年,這種賠本賺吆喝的實驗項目看來僅是實驗而已,目前,還沒有看到一家開發商跟進。
已經意識到社會管理重要性的政府會接過這一棒嗎?□南方日報記者項仙君實習生紀嵐丹